（一）建构朴素美学的现实性叙事维度

在我的认知中，诗人有两种类形，一是一直在原乡歌唱的诗人，他们从来没有离开那旖旎风光的家园，秀丽的山川河流田野，这种类形诗人的歌唱是原生态的，是诗意灵魂的原乡，宋朝阳就属于这样的诗人。另一种是离开了故乡经年再回到故乡的吟唱，这叫做是灵魂的还乡。不论是原乡还是还乡，不论是里尔克的诗学经验还是荷尔多林的褫夺，都只是一种家园的沦丧和塌陷，是一种灵魂的无家可归。

【资料图】

读宋朝阳的诗感觉特别的干净、清洁、澄澈，仿佛是山涧流淌的一淙淙清泉，以及清泉岸谷的一朵朵野花，那么自然而芬芳。“左锯右锯，锯来锯去/我们的童年没有胜负，却拉扯得更紧”（《狗尾巴草》）。“那最后仅存的一片落叶滑入冬的怀抱/那么多命运飘零的叶子就全都在回归/并最终得到了圆满”（《银杏树》）。读这样的诗，纯粹、唯美，既是一种朴素之美，有是一种天地之间的至善之美。“与立冬一起并立的银杏树/最有资格高且直/站成世上最唯美”（《银杏树》）。银杏树是一种新生之树，是一种轮回之树，是一种涅槃之树，是一种大美之树。这种诗意的语言不浮躁，非常冷静，没有炫技，臻于真正的“大道至简，大美藏拙”。诗人是探赜了“藏拙”这个中国古典美学范畴的，整部诗集的审美都具有“藏拙”的美学意蕴。

宋朝阳梦想用其诗学经验再建造一个美学的故乡。从诗集第一辑《流光》中的：《野樱花》《大幕红》《桅子花香》《杨树串》《香樟叶》《银杏树》《牛蹄印》《爬山虎》等等，这是一束束的流光岁月吗？不，这是一部精简版的故乡植物志。“一朵一朵，细碎的心情，星星点点/一朵一朵，绽放的花事，密密麻麻”。（《野樱花》花事就是物事就是人事，这种拟人化的修辞技巧非常娴熟。它姓野，有野性子，这种野性子是建筑一切美学意象和美学生成的永恒动力。所以，它被“风一吹就成景，花一开就成海”。“时间静音，片片红叶的离开，又好像即刻/返老还童，即刻重生/太多太多的嫩绿从墨绿中探出头来/直起身，举起片片心愿/轮回，前世今生”。（《香樟叶》）这是一首现代性禅诗，以香樟叶这种植物入诗，可见其佛性自足。这让我想起了宋代佛印和尚的“一树春风有两般，南枝身暖北枝寒。现前一段西来意，一片西飞一片东”。禅诗中意象常现明月、空山、古钟、古寺、古树、流水等，禅韵玄妙、朦胧空灵。禅诗的修辞多样，有比喻、对兴、夸张、设问等等。诗人宋朝阳把这种诗歌的艺术形式拿捏得较为精准，有一定的语言功力和心性体认的觉慧。

（二）地理文化空间边界的审美维度

“以我卑微的生命爬满你的全部/我是不倦的行者和画王/原来这世间虚无甚至不堪的一面/也是美妙的画板……”（《爬山虎》）。诗人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从美丑表象的二元对立中，拓宽了美的能指和所指。能指与所指是结构语言学的一对范畴。在瑞士索绪尔的结构语言学中，他把以表示抽象概念的语言符号称为能指，而把语言符号所表示的具体事物称为所指，所指也就是意指作用所要表达的意义。在索绪尔的结构语言学中，他把以表示抽象概念的语言符号称为能指，而把语言符号所表示的具体事物称为所指，所指也就是意指作用所要表达的意义。“爬山虎”既是具象的，又是抽象性；它既是能指，又是所指，拓展了语言自身的审美性和视觉张力的美学维度。

第二辑《风味》以及第三揖《虔敬》中的：《九宫山》《云中湖》《闯王陵》《读摩崖石刻》《隐水洞》《白鹭归林》《白月亮》《橘乡秋晨》《一场白雪全是她们的身影》等等，诗人试图用其诗学经验建构人与自然，人与万物和谐共生的美好图腾。这种努力非常的虔诚而可贵。

“请举起你的酒杯/那吻天的湖，醉上一次/别梦依稀相逢中”（《云中湖》）。“那片茂密的株树林，就叫白鹭林/那座无名的小岛，就叫白鹭岛/它们的命名，抄袭了富水湖最美的白鹭的名义”（《白鹭归林》）。“在闯王塑像旁留影，再久久凝视警世钟/耳畔想起一位伟人的誓言警句”（《闯王陵》）。“我凝视一滴倒立的水，自远古往下滴/石笋向上长，天鹅之吻就要实现……”（《隐水洞》）。“当洁白的雾纱悄然退去／山尖挑一个火红的太阳/红了山冈，醉了河水”（《橘乡秋晨》）。读着这样的短章，不仅仅可以读出极简的《植物志》，还可以读出《地理志》《民俗志》等等内容，自然与历史互相交融，自然性叙事建构了诗歌文本的“清洁精神”，展示的是一片瓦蓝瓦蓝的诗学心灵空间和审美疆域。这也许是现代性乡土诗的要旨。现在的新乡土诗己经带有整个后现代性的烙印，这与诗人瞬间对生活的捕捉和展开，恰恰是当下快节奏生活和互联网时代一种灵魂的还乡，一种对新世界的冷静思考。

这些诗作既有地理空间意义上的位移，又有现代意义心灵空间的乡愁，这种乡愁的着色是明快的，明亮的，这恰恰同书名《在瓦蓝瓦蓝的天空下》交辉互映，抒写了时代之歌的山川之美、草木之美、人文之美，每一寸土地和每一片星空都没有辜负诗人对生养他的土地深情的反哺和恩典。

（三）灵魂的还乡与救赎

《在瓦蓝瓦蓝的天空下》这本诗集对于我具有治愈和救赎功能。能够治愈乡愁和弥合我同故乡的芥蒂，这也许是徒劳的。但让我回忆起了同诗人之间纯真的友谊，不时在心底里萌生出感动和温暖。这也是我认真地阅读过本土作家和诗人不多的作品。我故意打乱了这种阅读秩序，发觉遗漏任何一首都是一份不小的遗憾。故乡，给予每个人的定义是不一样。每个人来到世界上，只是为了看看太阳和蓝色的地平线。如果你是一条船，漂泊就是你的宿命，而我正是这样一条漂泊在汪洋大海之中的一叶小舟。《在瓦蓝瓦蓝的天空下》第四辑《如愿》、第五辑《烙画》，我读出了反哺、慈悲、感恩、悲怜、爱、希望、力量、未来等等。“喊声‘哎奶’／我喊了整整五十年／只要娘在，我会喊得更勤／喊这人世间最美最动听的称呼／要无羞涩，但知羞愧／关键是要记得自己的源头！”（《我喊娘亲为哎奶》）“源头！”“记住源头”这是生命中的跪乳之恩，是生命中的反哺，是光辉的人性。在小县城经历了多个领导岗位（新闻科长、旅游局局长、职教中心校长、宣传部副部长等）历练的诗人，有一双敏锐发现和捕捉生活的慧眼，

善于发现生活，发现平凡微细事物的美，他拥有用诗意去赞美生活、歌唱生活的能力。亲情皈依与生命律动互相激活，情感的律动与生活经验的惠赐，让自己成为了自己心灵的证人。一位诗人对世界万物投以怎么样的目光，通过心灵的主观能动作用，他就可以写出怎么样的诗。诗人是比上帝的律令还要对自然规律公平的裁判者。“没有什么不能表达和传递/一切化繁为减，化无形为有形/那是十指连心的抵达/一种无声的语言总是别有力量。”（《手语》）这首诗中，我读出了悲悯、温暖和至善，全社会如果都对残障人士多一份关注、关怀、尊重、爱和怜悯之心，这个人间会更美更温暖，会更有一束照亮人们前行的光。

宋朝阳不是一个行吟诗人，而是一个深耕故乡和土地，能够铭记土地、河流、山川、湖泊恩典的诗人，他拥有独特的灵魂的城堡和生命的背书，也许只有阅读这样的诗作，漂泊者的灵魂得以“还乡”，从而获得救赎。

苍鹰的影子掠过，麦田战栗，我将成为这个秋天的解释者。这是一个美好的季节，回到大路上，回到大道上，让我们的灵魂在瓦蓝瓦蓝的天空下获得一种永恒的宁静和悠远。

（作者系：独立学者，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