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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梁小斌诗作《又见青山如黛》梁小斌是当年中国朦胧诗代表诗人，年轻的时候诗歌创作风格和现在截然不同。那时的他擅长在诗歌中构建梦幻般的意象空间，突出视觉效果和朦胧的画面感，经常造成意象的撞击和迅速转换，激发读者的想象力来填补大幅度跳跃留下的空白。比如当年他那首传遍大江南北的《雪白的墙》，通过一面单调的白墙，绘制出诸般意绪、涤荡灵魂的异度空间，让人不禁回忆那段是非错乱的历史，提醒大家不要忘记那个让人心灵阻隔、人与人之间充满猜忌的伤痕年代。呼唤人们从劫后余生的创痛中复苏，重新憧憬美好生活。那个朦胧诗年代，梁小斌在诗歌创作中经常通过各种微观修辞技巧的运用，比如隐喻、象征、通感改变视角和透视的关系，打破时空秩序等手法，甚至对潜意识和瞬间感受的捕捉，把当年朦胧诗的创作推向了极致。光阴荏苒，三十年弹指一挥间，时代发生了巨变，梁小斌的诗歌创作也发生了本质的改变。如今阅读他的新作，早已没有朦胧诗的痕迹。现在他的诗歌不仅仅字句明朗舒展自如偶尔借助散文诗的美妙，而且仍遵循严谨闲雅的韵律，展示清新逼肖的形象，既发光又充盈活力，既具有恣意豪放又富于不胜自持的含蓄婉约，两者浑然如纹理光灿如脉络了然。这首《又见群山如黛》的明显特征是通篇几乎都是白描手法，不使用比喻，事件的出场都是直接的无需以他物为喻。“又见/群山如黛。/确有一道/散发松脂气息的木制栅栏/从山脚/我的脚下/向山顶延绵”如此；“扶持着那道木制栅栏/临近峰巅/我将青花围巾拴在围栏上”亦是如此。而这种白描却并未使行文显得干硬乏味，相反，由于诗人语言的精纯，这些白描能摄物之魂魄，使景物在精神的空间中充分地舒展，于是事物自身便在此种境域中完整的显现出来，像一场情景剧，带着其所独具的光华、质感、活力和气息，这便是纯粹经验中的“现象”，而“现象本身就是美”。换言之，故事自身的出场，在其活生生的力量和气息中，自然而然地让人惊讶并忘我地投身其中。诗人正是凭借其对景象涌现之生机的观照，抵达诗的揽境。对普通人而言，传统山水抒情诗只意味着某种情调，但对于真正的艺术家而言，情调背后还有一种精神。“曾经我和青花围巾往下飘/只恐半山腰的那棵树/只接住了围巾/却漏掉了我”。在这里，普通人的眼里往往看到那种类型化的所谓“涳濛”和“悠远”，而艺术家还看到了对具体事物的热爱，看到了细节的微妙与活力，整体的坚实与平衡，以及某种细致开阔、静谧温暖的感受力。我们不仅迷恋如黛的群山，更关注抛出围巾的那个谜一样的异性，诗人把这位不曾露面的女性与远山中的幻象视为更加美好的存在。正是由于这段故事的引入，使得整首诗显得充实和精神弥满，也使得这首诗摆脱了庸常的优美，获得了质朴的人性的支撑和映照。整首诗被明净与深邃的想象充满，远山的清丽衬托出了人在世界上追求美好的必要，哪怕产生“跳崖”的幻觉，但是凭借诗里的光亮，下飘的青花围巾也不会成为一抹悲伤的追忆。因此，诗人创作上所展现的精神面貌，浪漫是一贯的，抒情也是一贯的。这里的浪漫不只是风花雪月不只是情感的浮滥，而是叛逆怀疑的精神，自由不羁的意志。“观群峰如黛深意/谨防群峰一个回闪/倒映于我/心底黑色沉潭”。一个诗人以生命的心血灌注他的诗歌，不但形式璀然昭彰，就是那些诗歌里所宣扬的朴素率真的情怀也是不可磨灭的。其中所涵蕴的圆足与愉悦很可能成为一种精神的向往与指标，诗人以激切奋昂的情绪揭示了个体的有限与自然的无限间的纠结、阻隔，其中所表露的孤绝与执着赋予抒情传统以哲学的深度和归宿。“我偎依/我扶持/我也是一根能够站住的围栏”。尽管诗人在作品中操持着一种优雅、柔和、轻盈的低调语言，然而这种低调不是软弱无力的娇喘呻吟，而是以缓慢稳重的姿态显现出一种绵长的坚韧性。当读到这首诗的最后一段时，整首诗的内在节奏连同诗人的情感走向静止在围栏之内，作为一首诗的结尾，没有出现被委以重任的词句，也没有为读者制造一个完满的辉煌的重音，而是平铺直叙、举重若轻地开赴一个没有句号的终点。当诗人化作一根围栏，当最后一个音符刚刚落定，也许从另外一个方向传来的声音即将响起，但这崭新的声音已非口耳所能传达。幸好我们在“别针别住那张纸”里，知道了青花围巾里还有诗。围巾里的诗应该是平缓悠扬的，否则诗人怎会放弃“跳崖”的冲动。绵绵起伏的木质栅栏，临近群峰如戴的终点，终变成雕栏玉砌。雕栏玉砌这四个字的来源于“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足以想象诗人对雕栏玉砌四个字的重视，另外，谨防殉情者跳崖的木质栅栏，为什么被置换成雕栏玉砌？原来诗人也在谨防群山殉情，群峰的殉情被诗人描写成，倒映我心底的黑色澄潭。这句诗令人联想到，群峰倒映于我之间黑色澄潭的壮观，甚至可以说壮美。抒情诗的深层动机并不是抒情而是决断，是思考如何把这种决断的隐喻清晰准确地在文字里呈现。这首诗里有一句能够让我们感觉到当代汉语诗歌的荣光，就是“谨防群峰一个回闪”，“一个回闪”是非常壮美的瞬间，在这壮美的瞬间里藏有抒情诗的秘密。原来群山也被这危险的冲动的爱情迷惑，来一个出其不意的回闪，想为眼前迸涌出来的坚强的爱殉情，幸好我不仅化身成了围栏竟而蜕变成雕栏玉砌，阻止了群山的冲动。这看似平淡的诗句，仔细琢磨，有着令人沉迷的不再是隐喻的新巧，而是一种来自幻觉深处的回声。我们不由自主的被这首诗跌宕起伏的情节引领到某个地方，看见和听见之前没有的景象。围巾下飘，群峰回闪，雕栏玉砌...这些陆续被发现的惊异随之引发崇高和优美，使人的情绪被更新，使一首诗就像一场尤利西斯的征程。可以说这首诗是诗人最近的巅峰之作之一。“今天已挣扎着醒在天空，毫无发生而已经发生，旋风已经把某君带走，已渺无痕迹。”脑海里竟然萦绕另外一位朦胧派诗人陆忆敏这几句诗。反正“我”已化成雕栏玉砌，再也不需要在情感黑洞吸附过程中挣扎和抽搐。无常的人生，几句安谧辽远的诗，十分足够再虚幻一会儿了。《又见群山如黛》(作者：梁小斌）又见群山如黛。确有一道散发松脂气息的木制栅栏从山脚我的脚下向山顶延绵。扶持着那道木制栅栏临近峰巅我将青花围巾拴在围栏上青花围巾里有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