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波：有诗何来苟且无欲即是菩提

怀彧先生《朋友三四》里有个人：“独守清幽，于一所乡村学校，悄然而执着地耕耘于万丈红尘之间”。你以为是写我？想都不敢想，哪有那福气？他写的是诗人喻剑平先生。看在他是诗人的份上，我就不嫉妒他算了！诗人可以在我这里犯很多错误而免于处罚，比如太过优秀、太有仙气、太有人气、太能气人……

先生的诗是可以扫盲的——像我这种曾被推荐到盲人按摩院工作的人（理由是文盲也是盲）是需要读一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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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先生的《植物风骚——致那些长在古诗文里的植物》系列：《芣苢》：“《诗经·周南》)芣苢/一般人读不准/电脑也很难打出来的两个字/现代汉语叫车前草……”古人就是矫情，车前草就车前草呗！什么芣苢？欺负我没文化！我要穿越过去拿台电脑让你用用，看看到底是谁没文化！哼哼！而且，我还想到给它配一上联“马后炮”，怎么样？有文化吧？我就不信了，经常跟那么多有文化的人一起玩，还不沾点文化？下次我要浑身涂着万能胶去雅集，要多沾点文化回来！

《卷耳》：“采采卷耳(《诗经·周南》)春天的嫩叶叫卷耳菜/秋季结籽叫苍耳子/带刺钩的苍耳子/有意或者无意/丢到女生长长的发辫里/羞急的女孩越扯结得越紧/这一扯极有可能/扯出后来的一段姻缘/现在那个做了老婆的女生/也在采摘卷耳叶/或者苍耳子/从春天到秋天/她一边不紧不慢地采摘/一边凝望着蜿蜒的驿道上/是否有扬起的灰尘/以及征人归家的身影/春天回请先喝杯卷耳羹/秋天回我会汲水煮一锅/驱风去湿清热解毒的苍耳/好好洗洗你多年的征尘。”喂喂喂！那个往我头发里塞苍耳还要揉一揉让我“剪不断理还乱，剃个光头真好看”的少年，这么多年你死哪儿去了？你要是回家的话，我就“床前明月光，炖个卷耳汤。加上点砒霜，真的特别香！”（此动作危险，请勿模仿！）

《薇》：“采薇采薇(《诗经·小雅)它叫麦豌豆/只不过是野生的/野豌豆属蔷薇一类/薇总让我们联想美好/但在古代它的别名叫/度荒豆或者马豆……今天在我们安详的餐桌上/当一盆千熬万煮野碗豆羹/显身的时候我们/还听得见那远去的马蹄声吗”。老师，我抢答：“当一盆千熬万煮野碗豆羹显身的时候，我怎么还能听得见那远去的马蹄声呢？我只听见饥肠的辘辘声和口水汹涌的欢呼声！”“恭喜你，答对了，扣十分！你这比吃货还吃货的痴货！”

先生的诗是可以扫尘的——先生认为“禅在生活中，意在生活外”，先生的诗充满禅意，读之让人顿觉“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春天》：“想和一座山对坐/结果腿还未盘/山已经醒了/满山的雾/想和一条溪对唱/结果口还未开/溪已经跑了/满溪的泡/想和一只鸟对望/结果目还未举/鸟已经飞了/满树的绿/想移一朵桃花入梦/结果花还未栽/梦已经醒了/满眼的泪”。这样的诗，读得你似乎想起了许多：那个春天，惊鸿的一瞥，飞霞的笑脸，轻启的双唇……读得你似乎又忘掉了一切，只想和山对坐，和溪对唱，和鸟对望，拥花入梦……怎么的？好像忽然间“脱贫”了。耶！感谢先生的诗！贫都脱了，富还会远吗？

《人间四月天》：“四月春天用锦囊/打包那些零散的芬芳/启程走在回家的路上/那些梅李桃杏的花瓣/被春风和春雨随手捡起/一瓣一瓣放进行囊/只剩下一瓣不知名的野花/粘在一头老牛咀嚼着的唇旁/牛随便坐在一座山的坡上/白云寺也坐在这座山上/我在寺门口讨了一杯水喝/看见杯子里有一片蓝天荡漾”。好一个“看见杯子里有一片蓝天荡漾”，看得我心里也有一片蓝天在荡漾。

《坐在阳台上听市声》“……再远点，听到麓山寺/木鱼敲响的声音/木鱼总是瞪着眼/敲木鱼的人闭着眼/瞪着的是法眼/闭着的是肉眼/而半开半闭的/可能是慧眼。”哈哈！原来我这睁开了像没睁开的小眼睛是慧眼！

先生的诗还是可以“美容”的。

《心中有莲时时开》：“去莲花镇访莲花/有莲花这两个字/乡村小镇就饱满无限了/云是白莲/山是青莲/水是睡莲……”，我是“可怜”！我的脸上挨了家乡重重一巴掌！生活在莲花二十多年，却没有给它写一个字的情书，偏偏人家一“剑”钟情了。

《含浦深处荷花开》：“青翠欲滴的田野/禾苗瓜果和豆荚撑起肚子/水边的果树林里/滴出一粒粒绿油油的鸟鸣……”“啪！”含浦又给了我一巴掌！你在这儿工作十几年，也不晓得为我写首诗！我捂着发烫的脸颊喊：“妈，您下辈子怀我的时候一定要用诗歌给我做胎教！”

《中秋有月》：“……月在月光里照着/月光是最快捷的刀/收割万物所有的妄想/月统治的世界/除了月只能有月”。这就是我一直可望而不可即的诗人的思维。我写的月亮诗铁定是这样的：“啊，月亮，你这阿尔忒弥斯的精灵，你在每天晚上才上班，瞪着仅有的一只眼睛。”“啪！”嫦娥打了我一巴掌：“你偷看我吴刚哥哥干啥？”咋地了？那么多美女在看！多我一个？刚哥哥，我也要喝桂花酒！

《理发有感》：“我在理发屋里剪发/师傅在发屋外剪草/我感觉轰鸣声里/不知是头发像草一样/还是草像头发一样/齐刷刷被剪掉/出门时我突然感悟/头发枯了白了/我们可以随时焗油/草枯了黄了呢/要等一场雨来滋润/可能就是一个春秋/这大概是二者的区别”。“啪！”我打了自己一巴掌！瞧瞧你这没出息的！理发前、理发中、理发后思考的都是“这个发型到底能不能解决我长相的问题”。

“啪！”“啪！”“啪！”“啪！”四个耳光！打得我小脸蛋儿“黑里透红，与众不同”，美颜效果可好了！什么？人家都是“白里透红”，怎么？我就是那种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不！黑女人！

先生的诗是可以明目的——很多句子绝对可以让你眼睛一亮。

《冬天的早晨》：“……炊烟和音乐很响/怀抱我的这片桃林/还睡得很香/露珠是梦的口水”，我知道我“人微颜清”，就引鹏飞先生的评语吧：“‘露珠是梦的口水’，此句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看。”

《高山牧场》：“万山来朝/万草茂盛/万籁俱寂/高山牧场/在最接近阳光/和天空的地方/除了牛羊/最适合放牧的/是白云和我。”是的，“最适合放牧的是白云和我”。牧童，“我愿吃一只小羊，陪在你身旁，哪怕你拿着细细的皮鞭，不断轻轻打在我身上”！

《云麓宫的对联》：“对于白云来说绝顶之处/最多只够到它的脚板/对于求道来说心安之时/才会回到初生的子宫/这是一幅门联的大意/看过之后想一想/我想其他的话/可能都将是废话”。此诗让我想起那个把会议讲话材料去掉套话空话废话大话，结果就剩下“会后，请大家到三楼餐厅用餐”的故事……

先生的诗还是可以安神的。

《红尘里的蚕》：“春天赐我食物/吃好喝好睡好/而后吐丝……我现在的任务就是/吃好喝好睡好吐丝/我是尘世里的一条蚕/南无桑树菩萨告诉我/所谓空其实就是安/随遇而安的安”。我也要做一条蚕，我也要当“吃好喝好睡好”的“三好学生”，我也要“悟空”——“随遇而安的遇”。

《此刻是用来安详的》：“此刻黑夜不黑/灯光点亮盏盏窗花/此刻细雨敲窗/玻璃上开着漫漫雨花/此刻窗下有人/看着水壶里滚滚水花/此刻是用来安详的/在冬天在雨夜深处/在自己的呼吸之间/慢慢地开放一朵心花”。每次读这首诗的“此刻”我都是安详的，淡定的——先生速度慢，要“在冬天在雨夜深处/在自己的呼吸之间/慢慢地开放一朵心花”，我没有输在起跑线上，一出生就就有一颗开满花的心——证明过程略。

神安好了，自然甜甜入梦。先生的诗喜欢做梦，我也喜欢做梦——现实太多牵绊、太多规矩，梦却是可以为所欲为的。只要心中有梦，啥事都有干劲。只要心中有梦，到哪儿——都能睡着！“云霞升起看见太阳/太阳升起看见大海/大海升起看见陆地/陆地升起看见城市/城市升起看见房子/房子升起看见好多人/好多人升起看梦/而梦相互看不见”。《早晨》：“梦醒上海滩/有一只鸟在窗外叫着……我的话像梦呓吧/很多梦在磨着牙交叉/我不知道此时此刻/我是在梦里还是梦外”。

先生的生活没有眼前的苟且，他的一切皆是诗，游玩是诗，赏月是诗，理发是诗，独坐也是诗，春天有诗，夏天有诗，秋天有诗，冬天也有诗……我知道，只有一双没有被功名利禄塞满的眼睛，才能看得见杯子里的蓝天，月光里的快刀……只有一双没有被尔虞我诈充满的耳朵，才能听得见豌豆羹里的马蹄声，麓山寺里的木鱼声……菩提本无树，菩提已在先生心中，菩提已在先生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