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短讯!当年轻人开始在B站写诗

2023-01-11 16:08:37 来源:教育快报网

绿色


(资料图片)

刚刚

进小区

保安人员

问我要绿码

打开我的基金

给他一看

他没说什么

留下一个同情的微笑

B站up主“有山先生”的《b站网友写诗,一首比一首诡异! !》视频评论区,网友“theshymoon”的这首诗获得了7799个点赞,另一个网友对此点评:作协没你可不行。

“theshymoon”只是B站数以万计的“带文豪”、“当年退出文坛”者中的一个,这首《绿色》也只是“我在B站写诗”几十万散落在评论区、动态和弹幕里诗歌作品中的一首。一开始,写诗、和诗还只是知识区UP主们与网友粉丝之间的随性互动,没想到几期品读网友写诗的视频发布之后,评论区写诗的氛围一发不可收拾,于是有了“我在B站写诗”的现象。

“有山先生”发起的“B站诗词大会”第一期就获得了3000份投稿

“我在B站写诗”成为一股自发的风潮,少不了几位站内有影响力的文学类UP主。作为最初的发起人,UP主戴建业教授的“写诗鬼才”系列、“有山先生”的“B站诗词大会”都曾向网友们大量征集诗歌,“天真的和感伤的小说家“的“B站年度诗人大赏——读评论区的诗”把网友们的诗做了诙谐精辟的解读诠释。这些活动受到了B站网友的积极回应,在短短一两年的时间,弹幕、评论区、动态和视频中积累了大量的投稿作品,以及各种二创视频。近日,散落在B站的海量诗歌进行筛选、编辑,最终结集出版为诗集《不再努力成为另一个人:我在B站写诗》。

中国诗歌界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有趣的事了,而且还是一种正面意义上的有趣。但是当我们翻开这本诗集,读到这些年轻人的作品后,就会发现这件事情的价值远不止于有趣。

或许,从“诗歌界”的维度去观察这些作品,本身就是缘木求鱼。诗歌界、诗学的那套话语,面对这些真诚、鲜活的作品,是无效的,也是无意义的。

年轻人在B站写诗,并不一定要达成某种文学成就,或者成为一般意义上的“诗人”。他们只是以诗歌这种方式,参与生活,完成自我。

B站网友著《不再努力成为另一个人:我在B站写诗》

(中信·大方,2023年1月)

01.他们在诗歌中,轻轻抵抗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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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努力成为另一个人”,来自诗集中的《中年》一诗。这句话被提炼为诗集的主标题,体现了编者对这一届年轻人精神内核的准确把握。

年轻人在B站所写的诗歌,主题相当丰富,有学生生活、职场压力,有爱情的苦涩、亲情的温暖,有日常生活瞬间的小抒情,也有人生方向的大追问。穿透这些包罗万象的主题,各有不同的表达,是当代年轻人精神脉络中的最大公约数:我应该成为什么样的人。

《上班》人间真实地再现了不想迎合职场环境的年轻人心态。会议室里又爆发出一片笑声,诗中的“我”知道又有人接老板的下茬了,Ta一言不发,只是“面无表情地又看了几个小姐姐的跳舞视频”。但“看了一眼手机屏保”,意识到快发工资了,他只能选择加入,“礼貌地敷衍”。这种不想迎合的心态,但只能无奈加入的窘境,写出了每个职场打工人的心声。

如果不能在上班时袒露内心的声音,那就在下班时把自己变成恣意想象的生物。“地铁摇晃的声音/接近夜行海滩的风浪”,然而,浪漫的背后是“996福报”的辛酸,我们已经多久没有感受过夜晚海滩的美好了,年轻人只能“依靠自身发光”。

年轻人要的其实并不多,他们只是想多一些面对自己的时刻。“我想唱歌/有人说你五音不准//我想学画画/有人说你没天赋//我想健身/有人说你根本坚持不来//我想静静/有人不说话了/原来对面没有别人”(《心里的声音》)。

然而别人总是存在的,声音永远来自四面八方。他们“欠父母一场婚礼,欠所有人一双儿女”(《欠》),他们拥有的可能是“满墙的书籍,孤独的回音和四处碰壁的生活”,他们吃下夜宵,“一股子热流把身体劈成两把/一半是天真,另一半是感伤”,他们想要买一张火车票去泰山看一眼日出,最后“却买了一张地铁票/去生活里陪一脸苦笑”(《社畜的旅行》)……

这些处境和遭遇,每一代年轻人或多或少都可能经历过,正因如此,这些作品能够在相当广泛的层面引起共鸣。

当代年轻人的诗歌与其生活的环境息息相关

命题有共通性,但处理方式,这一代年轻人有独属于他们的鲜明态度:

在上面那首《上班》的结尾,诗中的“我”没有找准加入的时机,继续低头刷新闻,然后编了一个极其恶毒的笑话:“我突然笑出来了/他们都在看我/我说/我刚反应过来”。这个结尾,大概来自于一个经典笑话,作者把这则笑话变形,安插在这首诗的结尾,是当代年轻人对职场风气最后的抵抗。

《防止骑车摔跤指南》中同样如此,下班了,就是要看天上的云,看远处的塔吊,“看女孩子们裸露的雪白大腿和男孩子T恤下若隐若现的结实胸膛”,年轻人要说“我就是不看路”。

他们以调侃、戏谑、玩梗、自嘲自黑等轻对抗的方式,试图撬开生活的缝隙,他们依然相信光,相信光能透过缝隙,找到“做自己”的可能。

在这个意义上,诗歌成为了他们的光,成为了他们生活的解药。

用一部与诗集同名的短片《不再努力成为另一个人》里余秀华的话说,就是:

我是我自己永恒的战友

不再想成为另一个人

这是我笨拙的英雄主义

年轻人写诗,是一种笨拙的英雄主义。他们对诗歌或写作大体上没有野心,或者说并不想以之为志业,它们的写作目的非常纯粹,就是我手写我想,我手写我思。正因为是如此真诚地呈现个人的生活、思考,他们的文字虽然可能青涩,但甚少矫饰。这让他们的诗歌作品呈现出一种欢迎感,如同一种邀约。这是倾向于“知音文学“的当代诗歌所不具有的能力。

不仅如此,即便按照所谓“严肃诗歌“的标准,很多作品依然颇有可观之处,甚至出人意表和令人惊讶的作品也时或有之。

UP主何足道的《后悔药》是这本诗集中第三首关于蚊子的诗:

我对上帝说

我好讨厌蚊子啊

能否让它们全部消失呢

上帝表示没问题

十年后

科学家研发了一种胶囊

服用后能在手臂处

生出为期三小时的红色小包

挠一挠

可以很舒服

尤其是夏天的夜晚

坐在草地上

吹着风

这首诗不仅在语言和节奏上十分妥帖,而且作者“发明“了一个颇为新鲜的角度。在这里,蚊子不仅仅是讨厌的形象,它还与舒服相关,与夏夜的青草和微风相关。

《屁》:“我想变成一个屁/一出生就散去/有人捂着鼻子说臭/没关系/我用狭窄的一生/亲吻万物/被呼吸”。与《后悔药》一样,这首《屁》具备成为好诗的潜质,主要在于作者在视角上的另辟蹊径,以及短短几句所勾勒出的执拗的生命姿态。

人生所有的价值和意义就在于对自我的辨认,即使是命如苇草,也是会思想的苇草;即使是屁,也有亲吻万物的意义。

02.视频时代,诗歌重新被大众“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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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学家项飙在这本诗集的序言中说,“年轻人中间出现写诗回潮”。

年轻人中间出现写诗回潮,大概是对标上世纪90年代以来,诗歌在大众层面的边缘化。相比于1980年代诗歌的火热,说此后诗歌边缘化,或者说与大众分离,大体上是不错的。

很多诗人都回忆过当时社会对诗歌、诗人的热情。复旦诗社首任社长许德民曾以夸张地口吻说,那时候南京路(复旦大学校园内部道路)落下一片梧桐叶砸中的可能就是一个诗人。作家毛尖在《没人看见草在生长》一文里,描述了华东师范大学校园诗人宋琳,受到如同今日爱豆般的待遇:从校门到宿舍,原本十分钟的路程,他要跋涉一上午,“路上得遇到多少姑娘多少诗人,目标得多少次被延宕被改变”。

然而随着诗歌写作内在路径的转变,以及市场经济深入带来的大众流行文化的发展,90年代以来,诗歌与年轻人的关系逐渐疏远,汪国真可能是在那批年轻人中间最后一个具有广泛影响的诗人。

但是相比于诗歌在年轻人中间“回潮”,可能更值得关注的是年轻人在B站这类平台上写诗这件事。B站和诗歌产生联系,并且成为生产、发布诗歌的平台,让人有些意外,但细想想,又似乎在情理之中,这背后是诗歌发表和传播平台的变化,以及B站独有的用户生态。

B站已成为当代年轻人展示观点和生活的重要平台之一

在前互联网时期,诗歌的发表和传播渠道十分有限,主要是官方刊物,以及手抄本、油印本或民刊。待到互联网勃兴,诗歌的发表渠道更加多元,传播更加便利,进入到人人都能发表的阶段。但是无论是新世纪头十年的网络论坛,还是此后的博客、公众号,本质上都是对纸质刊物的变形,诗歌从纸张挪移到网页。这些工具所形成的场域仍然是在一种文学共同体当中。诗人在这些媒介上发诗,传播对象主要还是同行。

但是近些年视频的加入,使事情变得有些不一样了。这些视频或以视频为主的综合性平台,原本都不被视为文学生态的一环,用户都是更为广大的一般人群,而不是作家、诗人。

B站以二次元起家,其用户一直是以20多岁的年轻人为主,他们在上面看动漫、刷弹幕、玩鬼畜,是人们对B站最初的形象认知。然而经过十年多的发展,B站已不局限于此,成为涵盖7000多个兴趣圈层的多元文化社区。

以二次元用户为起点,B站近年来正不断向多元领域拓展

尤其是知识区在近年来发展迅速。据统计,在B站的所有PUGV(Professional User Generated Video,即专业用户创作视频)里,泛知识内容多达49%。2021年,知识区创作者规模增长了92%,涵盖生物、医学、历史、文学等多个专业领域,在B站学习的人数突破1.83亿。目前,已有超过300位名师学者入驻B站,其中包括中国科学院院士汪品先、屡次出圈的法学教授罗翔、知名诗人西川等。

知识区的崛起,与B站这批Z世代年轻人的精神世界和文化倾向密切相关。玩梗、自嘲、戏谑、“丧”被认为是Z世代身上的显著特点,但这并不是全部。在这些特点之外,他们也有严肃、积极、认真、爱学习的一面,尤其是对于传统文化的热情,可能远超此前的几代年轻人。

两种文化倾向合力,造就了年轻人在B站写诗蔚然成风,也造就了B站诗歌呈现出两种面貌:旧体诗词试图接续古典美学,现代新诗浸润着时代精神生活。

03.写诗本身,就是全部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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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写作目的上讲,诗歌写作大体分为两种类型。一种是以诗歌为志业的写作,一种是以诗歌为生活方式的写作。前者有着明确的诗学自觉,它们致力于拓宽语言的边界,追求艺术上的创新,不一定把诗歌看得多么崇高,但至少是严肃的。

生活方式型写作主要是为了遣怀自娱,写作者关心的是情绪的释放、自我的表达,艺术价值并不是其主要考虑的目标。

和其他艺术形式一样,诗歌对独创性有着极致的追求。杜甫说“语不惊人死不休”,俄国形式主义理论家什克洛夫斯基特别强调“陌生化”,都属于这个范畴。

一个写作者想要写出别人没用过的语言、没写过的形式、没呈现过的想法,首先是要熟悉前人的工作与成就。小孩子的涂鸦可能带给观者不错的审美体验,但不大可能具有真正的艺术价值,因为小孩子并不了解艺术史中的前人都做了哪些工作,无从避开,也就没有创新。我们在写论文时,要先进行学术史的回顾,然后才能说我有哪些创新。

诗歌也是一种精细和专业的工作,几乎没有诗人可以跳过学习和训练的过程,天才的李白也不例外。清人黄周星说太白写诗一喷即成,这是迷弟的视角而已。虽然不是贾岛那种字字推敲的苦吟诗人,但李白也是要对自己的诗歌反复进行修改和打磨的。比如《将进酒》一诗,在敦煌残卷伯二五六七中题为《惜尊空》,正文内容也与通行本有着诸多差异,这就是修改的过程。

写诗本身即意义

既然艺术价值不是生活方式型诗歌的追求,那是不是网友写作的这类诗歌就没有价值和意义呢?显然不是。

其实,生活方式型写作和志业型写作,并没有绝对的壁垒,很多诗人一开始也是从生活方式型写作开始的,只不过写着写着,发现自己可能挺擅长这件事的,就开始认真琢磨了,阅读、思考、练习,不断打磨自己的技艺,然后被看见、被认可,就成了“诗人”。

不成为所谓的“诗人”也没什么关系。“诗人”只是一个身份,并不比其他任何身份高贵。不以成为“诗人”为目,依然可以写诗。

当一个人提笔开始写诗,蝴蝶就开始扇动翅膀,开始对其生存姿态产生影响。写快乐的事,我们就能再次回味一遍那种快乐。郁结时写诗,心中的块垒因此稍稍得到纾解。写得好了,会很满足,会得意;写得不顺,也能体验到创造的艰难,明白自我的界限。更何况,我们还可以期待被阅读,然后引起共鸣,予他人以安慰。

哪怕以后不写了也没关系,哪怕写了流传不下去也没关系。年轻时写过诗,就足以让我们的生命变得不同,让我们有别于其他存在。在B站上的两段视频里,西川说,玩过诗歌的年轻人,这辈子都不会乏味;刘擎说,写诗证明了“我作为精神的存在依然是活跃的”,他们针对的都是今天年轻人在评论区写诗的现象,这些年轻人把自己的快乐、欲望、理想与困顿,随性地倾注在了他们的诗句之中。

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波兰诗人辛波丝卡在《种种可能》一诗中写道,“我偏爱写诗的荒谬,胜过不写诗的荒谬”,这大概就是年轻人在B站写诗之意义的最好注释。

人生的荒谬在于,人们终其一生都在寻找意义,但可能到最后发现个体生命是如此渺小,人生并没有所谓的“终极意义”。所有的意义都是关于赋予的故事。每个人能把握的无非就是这个过程,无非是我们选择什么样的生活。

写诗也许改变不了什么,更无法对抗这种荒谬。但是这届年轻人的选择是让诗歌进入自己的生活,让写诗成为自己生活中的小意外。

因为对于他们来说,写诗的过程就是全部的意义。

关键词: 生活方式 另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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