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自己的那缕阳光格外炽烈——《镂空的光阴》代序

2022-11-14 16:01:18 来源:教育快播网

所有的文字中, 除了自传和日记之外, 恐怕诗歌最属于自我 了。诗其实就是自我的东西。读《镂空的光阴》的第一感觉, 就 是这样一部对亲人、对国家、对战友、对大自然以及对自己特别 怀有诚挚情感的那份“个人痴情史”。不错,不痴情的人并不能 成为真正的诗人。诗人多数半痴半癫,而这种“痴”,是情用至 极致、意挥之过遥远,所以他们便有了不痴不癫而不罢休的精神 追求。李白、杜甫皆如此, 莎士比亚、普希金也如此——他们因 此成为了伟大诗人。

署名“左右之间”的这位诗人显然也属于这样的诗人。尽管 他的身份可能不便公开本名, 但我知道, 他是一位大半辈子工作 在特殊行业的战士。


【资料图】

本人也曾是人民军队的一员, 在部队时间也不算短。也正是 这种军旅生涯的体会, 所以就比较能对“左右之间”先生的那份 忽左忽右的不甚安宁的情绪与思绪上的起伏回荡,有着格外多的 理解与同情, 甚至在很多问题上深有共鸣。这并不是说我们“忽 左”“忽右”有什么不对,而是军队严肃而特殊的纪律生活,与 内心复杂细腻与敏感的诗人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共振, 然而 你又首先是军人, 你同时也不甘放弃诗人的性情, 所以你平时需 要做个出色的用钢铁锤成的坦克式军人, 而内心深处你又一定在不断冒泡—— 冒出诗人气质的情与浪来, 因此你就属于“忽左忽 右”的人了……你存于灵魂深处的阳光因而也不能彻底的万丈光 芒照射出来, 你只能以“镂空”的方式透现着部分温暖与炽烈。

这其实是一种挣扎, 或者说是一种抗争。在军队里走过来的 小说家和诗人,其实都是这种挣扎或者抗争的产物。

然而我要说的是: 也正是这样的 “镂空”的那份光阴,让我 们这些包括“忽左忽右”先生在内的军旅诗人和作家们, 成就了 自己独特的诗、独特文学和独特的人。

因为我们不能像常人一样在母亲和父亲的身边, 不能与妻子 和儿女厮守在一起, 甚至连七情六欲也会受到极大的阻碍, 所以 我们在失去母亲(或父亲) 之后, 只能用“敲”来代替嚎歌当哭 的方式来表达和渲泄内心的那份愧疚。首篇的《敲》和后面的《母 亲》《家的方向》 《父亲的手》等都是这样的佳作。 “我的膝下, 没有黄金, 我原以为有, 父母在的时候, 我的膝盖, 比颈椎骨还 硬。向着天堂, 我跋山涉水, 艰难地在另一个世界攀登。半路上, 我跪下来, 四周空空的, 浮云中, 总是被一双熟悉的手托住, 我的膝下,只有黄土………”这样的诗,便是“镂空的阳光”,它虽非像大太阳那般光芒四射,却透出的每一缕阳光足可以刺痛、 刺透人的心……好诗就属于这样“镂空”的光。

因为我们不能像常人一样, 用男人的宽阔胸膛去为妻女挡敌 风寒与挑衅, 甚至不能给偶尔考试搞砸了的孩子一声宽慰的话时, 站在操场和边防线上的我们, 其实心头特别难过,但我们的目光里不会有半丝犹豫和屈服, 因为战友的步伐和冲锋的号角在耳边 铿锵而嘹亮地响着。我们只能在夜灯熄灭之后, 用手电筒悄悄地 写下: 愿望“所有的财物都拿去送人、留下你我, 把这个家修成 自由开放的牢笼……”(《爱人》。呵,读这样的诗,你能不溘然 拭泪?

然而,军人就是军人。穿着军装的诗人就是不一样的诗人, 他们的心中装着国家安危、民族责任和扛枪的使命, 他们的笔端 燃烧的同样是烈火金刚, 同样是血染风采。他们“每一个黎明后 的仰望,都站在红星凌云的高处”;“我把自己浓缩成一个音符, 在星与火的眺望之间, 让春天的嘴角,挂满果实累累的诗行”…… 谁说你是“忽左忽右”?你其实从来步履铿锵有力,目标坚定, 毫不含糊,铁骨铮铮,而又柔情似水……

其实, 我发现《镂空的光阴》中有许多诗, 充满了哲理, 充 满了美感,充满了一个大男人胸怀中比淑女更细腻的咏叹和低 吟……我喜欢诗人用诗句“绘净空 ”、“画鸟鸣”;我喜欢诗人的 那般超然:“做一位净湖之子,让自己的影子,在最后的一滴泪 中, 劲劲地飞”;我也自然喜欢诗人的洞察力和把握力:“世界肯 定是干净的,如果真的看到了什么, 请不要出声”。真理自在人 间,何必煞费苦心地去证明,一个本来就存在的事物。

他就是一位诗人, 一位出色的诗人。尽管我们在当代浩荡的 诗人队伍里还不常见他的名字, 然而他的诗已经证明了他“镂空 的光阴”如此炽烈, 如此耀眼,如此高傲和多彩地站立在所有诗人的面前,并且告诉大家:我的诗就是这个样。明天还会这样, 像阳光一样,执着、热烈……

2022年11月于上海

左右之间诗六首

敲一只空碗

成片成片的庄稼就长出来

敲一枚指环

密密麻麻的针脚就长出来

敲一扇旧窗

斑斑点点的烛光就长出来

隆冬时节

我不敢再敲了

我怕成片成片的雪花会长出来

我怕密密麻麻的白发会长出来

我怕斑斑点点的泪痕会长出来

再敲下去

我怕惊醒了天堂里的母亲

一粒米掉在了地上

我想 它一定

是很疼的

赤裸着身子

平白无故地 被

抛弃在人间的空白处

弥补的办法 就是让它

回到碗里 回到筐里

回到父母的打谷场

让它重新穿上衣裳

回到田头 回到枝头

从秋天回到夏天

让锄禾的人 再抚摸一回

可怜的孩子

故里

昨夜下了一场大雨

我们从城里回来

有人点起油灯

有人又将它吹灭

那些黑暗的日子

重新回到眼前

父亲摘掉斗笠 推门而入

他是从乱箭中成功逃脱的人

母亲不作声

轻轻关门

她一个人站在窗前

等雨歇 等天明

一只小黄狗

依然立在门口

眼角上的那滴泪 已被

去年的记忆风干

小妹从深井里走出来

只有她还是原来的模样

她仍然叫得出我们

每个人的名字

祭扫

赶到老家已是傍晚

碑林里静悄悄

我先喊一声爹

右边的一排站了起来

我再喊一声娘

左边的一排侧过身子

他们的脸上 都

刻着父母的名字

我还没哭出声

天色就暗了下来

叫花子

只要在篱门口站上一会儿

母亲就会让我

往他碗里放五分钱

我更喜欢 听一枚硬币

与一只瓷器

碰撞出的清脆声

她从夹衣内侧的口袋里

掏出它 比大夏天

奖励我一根棒冰利索得多

有一回 我布施了

一点点的羡慕嫉妒恨

母亲就罚我站墙角

这么些年

我一直站在那儿

从十一岁站到五十岁

现在我多么想

母亲能亲口 再喊我一声

叫花子

时间的颜色

陪父亲在家门口

晒太阳

上午面朝东 下午

慢慢地转向西

大海与大山

都在视线之外

时钟挂在

老屋子的土墙上

不知不觉中

我们用一些

或远或近的话题

温暖对方

冬日的天空

偶有几只灰鸟飞过

缓缓移动的云 已将人间

压到最低

父亲突然对我说

太阳是黑色的

惊讶之余 我看到夜幕

真的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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